林默

我恨托福。等待军官之歌更新的每一天。写的东西永远传不上来……

【军官之歌】咫尺永恒

○大量自设,瓦西里x瓦连卡

○关键词:ooc,囚禁

——我本以为我们如此相似,你该比旁人更了解我。

但到头来,你也与旁人并无分别。

“跟我一起走吧。”

红发的少年坚毅地望着他,目光在漆黑的夜里却显得灼热逼人。

“加基斯司令已是罪证确凿,但你只是作为他的副官服从命令,只要你态度端正,还是可以继续为党和人民——”

是喋喋不休的话语,也是以完全的旁观者的角度发出的忠告。他不由得怒从心起:

“你们的党和美好愿景与我无关,我不可能抛下司令不管!”

对面的少年僵住了。他欣赏着对面那人的表情,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残酷情绪:“在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时候,你们的党在哪里?是谁给了我衣服和面包,把我从污秽中拉起来?”

“瓦连卡,我……”

瓦连卡见着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垮下来,感觉名为烦躁的情绪逐渐填满了胸腔。

“换了你,你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举动吗?”瓦连卡转过身,冷声道:“我会把你们的行动报告给司令,你们还有一个小时。快逃吧,吉玛。”

明明知道说出来也没有用,这话就像吉玛劝自己离开的话语一样苍白无力,毫无意义。毕竟本属于不同阵营的人,哪怕是亲兄弟也不可能说服彼此。他能感到吉玛的欲言又止最终归于沉寂。无声的晚风依旧默然,但它仿佛要带着无数不知名的情绪从背后扑压上来。

瓦连卡匆忙走开。

他从梦里醒来。窗外有不断向后掠去的田野、田野、山丘、森林,车轮敲击碰撞,铁轨交界咔嗒响。伸手一摸是冰凉的,与身后身下相似的金属触感。

瓦连卡发觉自己在火车上,镣铐锁着他的手脚。这应当是个货仓,但空荡荡的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仅仅在不远处放着一把椅子。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高瘦的男人,穿着深色的军装,眼镜片后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瓦连卡很难形容那种眼神,只觉得被盯得十分不舒服。少顷男人开口了:

“你可能已经知道,我是中央的瓦西里·布洛钦。未来将由我来负责以你为主要实施对象的灵力相关研究及实验。”

“好正式的自我介绍,可我不是姑娘们,没法让你行吻手礼。”瓦连卡讥讽道。男人闻言走近了他,在椅子旁边站定。

“我现在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我们在日后能保持一段不那么紧张的关系。不过若你觉得没有必要,那也仅仅是为我增加了一些工作负担而已。”

“话说的倒轻巧。你敢踏进我的领域一步吗?”瓦连卡观察过,瓦西里站着的位置刚好是自己释放灵力的临界点,再往里几步他保证能把瓦西里全身的水分直接蒸发。瓦西里不理会他,只慢条斯理地道:“如果只是观察记录工作,我想没有靠近你的必要吧?”他一边说,一边用那种让瓦连卡十分不舒服的方式打量着他。

瓦连卡意识到,瓦西里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堆数据。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愈加不安。瓦西里瞧着他打了个寒战,露出了进门后的第一个微笑:“就让我看看你能在我面前坚持到什么时候吧,加基斯的小副官。”

瓦连卡冷冷地剐了他一眼,为了打发时间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自己的前半生。

瓦连卡的少年时代正逢全大陆战争时期。为了向盟友表达最大程度的友谊和契约精神,露赛亚帝国几乎是押上了全副身家来维持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那时候实用主义十分流行,凡能用来做武器的事物都被最大程度地利用了。他是一个罕见的天生火属性灵力者,但为了从军方研究所手下保住他,全家人都对他的这一情况缄口不言。

战争之后便是连年的旱灾,饥荒。瘟神带走了幼小的弟妹,饥饿又接连夺去了母亲与父亲的生命。年少的瓦连卡从此开始流浪,在他饥寒交迫,以为自己将要去见上帝的时候,是那个男人将他从绝境中拉了出来。

加基斯几乎给了他一切。合适的衣物,足够的食物,一个纪律森严却又不失温暖的家——加基斯的嫡系部队。他得以忘记过去的伤痛,进入一种全新的生活。

他曾经对自己发誓,要守护在加基斯司令的左右,绝不抛弃,绝不离开,绝不背叛。

但他却没有做到。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已是深夜,身着笔挺军装的瓦西里-布洛钦缓步走入实验室,从挂钩上取下一件白大褂穿上。时候挺晚了,实验室里没什么人,只留了一男一女两个研究员驻守,看到他进门纷纷站起身。瓦西里对他们点头致意:“给我看看实验品今日的记录。”

两个研究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去墙角的铁门边取下一个挂着的册子,小跑着过来交给他。瓦西里接了,眼看着是一本平常的本子,有坚硬的衬底。他翻开来,目光掠过一排排的血压脉搏等数据,落在最后一列整整齐齐的“一切正常”上。

瓦西里摩挲着本子的页面,“他倒是很硬气。”沉思少顷,问道:“今日是关于耐寒度的测试,没错吧?”

帮他拿记录的女研究员答道:“是这样,布洛钦同志。”

另一个研究员踟躇一会儿,也开口了:“您可以亲自去看看他,我们马上就要去对他的身体状况进行新一轮的评估了。”

“哦?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瓦西里说着把本子交还给他们,“走吧。”

两个研究员走在前面,瓦西里帮他们拿了一些仪器,跟在他们身后。坚硬的地面并不平整,像是人硬生生凿出的质感,却一点人气也无,唯有寥寥冰冷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占地面积挺大的囚室,里面亮着灯。金发蓝眼的少年抱膝坐在床上,看着似乎是要就寝了。瓦西里对他刺来的愤怒眼神视若无睹,转头跟研究员开起了玩笑:“这便是关小白鼠的笼子吗?看着还挺宽敞。”

男研究员只是哂笑,拿着记录册的女研究员道:“毕竟是高危的天生火灵力者,上面要求我们谨慎对待。”

瓦西里瞟了一眼她的胸牌,道:“别洛娃同志,您的谨慎值得嘉奖。虽然我已经给他戴上了控制灵力的手铐,但难免细枝末节之处会出现差错。”

别洛娃研究员听了没说什么,转头对那少年道:“γ003号,请配合我们进行本日最后一次检验。”

少年沉默着,把袖子挽起来,将手一伸。瓦西里因此得了机会,仔细打量着他。既然是耐寒度的测试,那所着必然不多。在这暖气无法惠及的冰冷区域,少年只着了单衣单裤。衣物干净整洁,一看便知道是细心的女研究员别洛娃应上级要求准备的。

在两个研究员捣鼓仪器的当口,少年抬头,与瓦西里的目光撞个正着。是一双很澄澈的蓝色眼睛。他的火属性较为内敛,不像吉玛的如此张扬霸道,一激动就像是全身要冒起火星一样。

但吉玛正是中央用得着的时候,虽然脾气冲动了点,但还是很好支使,对党也忠心,要挖来做实验只怕是不易……瓦西里沉思着,直到研究员叫了他几声:“布洛钦同志,我们走吧……布洛钦同志?”

他回过神来:“已经好了吗?”

“是的,有轻微冻伤。我认为该实验可以终止了,再继续下去实验品可能会重度冻伤甚至死亡。”别洛娃公正地说。

“你说得对,我认为根据这些数据已经可以得出一些结论了。”说着瓦西里话锋一变,“他抗寒度很不错啊,这跟他的火属性灵力是否有关系呢?”

“我们会尽快出结果的。”男研究员收拾好仪器,道:“快点回去吧,好把给γ003号的衣服拿来。”

瓦西里颔首,于是三人沿着那冰冷的走廊往办公室走回去。待别洛娃给瓦西里找了衣物,瓦西里提出自己去送:“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他,维奇卡的规矩是不得有第三方在场。”

别洛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上面的命令只是让我们做实验,我不希望γ003号出什么差错。”

瓦西里闻言笑了:“只是常规问询而已,您不用那么紧张,别洛娃同志。”

“我把这当做您的保证。”别洛娃挑挑眉,跟男研究员对了个眼神,把厚厚一叠衣物交给他。瓦西里对他们点点头,一低头又跨进了那冰冷的走廊。

御寒的衣物和被褥实在沉重,不过瓦西里进那空旷的囚室时并没有显出疲态。在少年僵冷着一张脸穿衣服的时候,瓦西里甚至顺手替他铺好了床。他直起腰伸展休息一番,便听见那少年冷冷道:“您到这里来,又是有什么贵干?您还有什么是想从我身上得到的?”

“似乎您对我的态度不该那么无礼啊,叛徒维尔内。”瓦西里好整以暇地放任自己的目光在脸色苍白的少年的面孔上流连,“或许叫你瓦连卡你会因亲近而更礼貌些?”

少年闻言,咬肌突地绷紧。他很少让人叫自己的昵称瓦连卡,这常常会让他想到自己的生身父亲,以及救了他,给了他崭新生命的加基斯司令。

“司令呢?”

“如果没有出什么岔子,他该在你上火车的时候就被执行了枪决吧。”瓦西里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看他,就像个帝国时代的管家一样温文尔雅。

“既然已经……那么,关于他的话题我也不会再提,您请回吧。”

“还真是令人吃惊啊,瓦连卡。”顿了顿,“加基斯司令究竟算是你的什么人?”

加基斯司令于我?瓦连卡陷入了迷茫。毫无疑问,加基斯是值得尊敬的救命恩人和上司,也是严肃而不失温和的父亲和导师,同时或许是……

瓦连卡惊觉不对,急忙把行走到危险边缘的思路拉回。他瞪了瓦西里一眼:“您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

瓦西里仍然是保持微笑的表情,但面上似乎动了动:“那你的意义呢,瓦连卡?你仅仅是加基斯的副官,和天生火属性异能者吗?”

一时间冰冷的囚室陷入了沉默。

“你身上值得觊觎的,可远不止这些。”

话毕,瓦西里步出囚室,余下金发的少年在阴翳角落里逐渐黯淡,独自面对所剩无几的今日和引人遐思的黑夜。

——回忆是一首最伟大的诗,但当触及到结了痂的创口时,它却是剧烈的痛苦。

瓦连卡已经很久没睡那么好过了。他像是躺在自家的小公寓里,客厅里弟弟带着妹妹玩,母亲哼着遥远的歌。嘈杂的人声熙熙攘攘而来,精灵迈着小步在他身边低语着风带来的见闻。远处,钟声随之响起。

此时他却醒了。外面的风想来是很冷的,但与这地下的堡垒可没什么关系。精灵的絮语和家乡的钟声因此到不了这里,此处只剩下坟墓般的冷寂。

要不是研究组的人员偶尔来看他的时候会发生些对话,瓦连卡觉得自己肯定会连怎么讲话都忘记。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瓦西里的问题显得越发突出了。几乎任何事都能让他想到司令,而这些思绪最终都归向那一句“你和加基斯司令究竟是什么关系?”

瓦连卡因思考而感到痛苦。这里的一切在渐渐让他失去时间感、空间感和方向感。他发现自己渐渐不能集中精力,反应迟钝起来。他看到囚室的栏杆上凸出了泛白的边框,听见水滴滑落,落在水泥地上啪嗒响。

直到瓦西里再次来到他这里,他都没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出来。今天的别洛娃不值夜班,两个陌生的男研究员带着不可名状的神色给他检查身体。瓦西里不断观察着他整个人,在数据采集完毕后上前来摸了摸他的头,拉起他的袖子看了看。瓦连卡不习惯被别人触碰,条件反射要去推那身着深色军装的男子,却被轻声喝止了。

“不要动。”瓦西里仔细看着他身上的冻伤,问他:“痒吗?挠成这样?”

瓦连卡不做声。一整天的孤寂,无人理会,无人交流。他感到自己在变得焦虑,这焦虑感不断蚕食着他的意志。有时候他试图做些什么来缓解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大概挠冻伤的患处也是其中一种,不过他真的不记得了。

瓦西里深深吸了口气:“我去给你拿药,上了药就不要再挠了。”他站起身往外走,瓦连卡的视线无意识地跟随着他,直到泛白的边框再度占据了自己的视野。

瓦西里过了一会儿带着药回来了,还拿了一本书。他把药塞给瓦连卡,动作有点粗暴,瓦连卡却没什么感觉,只是麻木地自己上药。瓦西里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把书放在枕头底下。他站起身,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本子打开一页写了起来:

“根据小组讨论得到的结果,认为γ003号目前处于一种精神不稳定的状态。鉴于灵力对精神力要求之高,以及灵力本身的不确定性,本人,瓦西里·布洛钦,特此批准试行对γ003号的精神恢复训练。”他又扫视了一次,确定无误,便合上了将其放回口袋里。上完药的金发少年还是有点懵懂,隔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瓦连卡吃惊地发现自己对世界的感知在缓慢地回归。他还不是很适应这种变化,但想来是由于得以与人交流的缘故。他掀开枕头,从下面找到一本深红色的读物。那是本旧书,虽然不复曾经的鲜亮红色,但看出来被人用心保存着。在他上方,瓦西里严肃地开口了:

“叛徒维尔内,组织对你的处理措施是:每日朗读党章一次。抽验的研究员会检查你的进度。希望党的精神能使你最终认识到自己的滔天罪行。”未待瓦连卡反应过来,他就带着一张僵冷的脸匆匆离去。

瓦连卡看着他走出了泛白的边框。一低头,暗沉的扉页上那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他的手一抖。

瓦西里绝不是个手软的人,他对朝夕相伴的战友也绝不会放过。

想到这点,瓦连卡握紧了拳头,狠狠往厚厚的被褥上一砸。

他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这也是瓦西里目前想搞明白的问题。

他现在走在机关大楼里,顶着一张苍白疲惫的面孔。与那些朝气蓬勃的同事相比,自己简直像具尸体。但他的思想依然活跃着不断旋转,并且频频从那个他不愿提起的梦上掠过。

那是他昨晚做的一个噩梦。

瓦西里听祖母讲过,在他们所居住的镇上,曾经有个男子因杀人而躲进了山里。猎人们数日后找到他的时候,那人已经失去了交流能力,只能咿咿呀呀地胡乱挥舞双手。瓦西里因着职务之便,曾将这种方法应用到审讯中,得到的结果十分令人满意。

不得不说,昨天瓦连卡的样子真是把他吓了一跳。帝国时代时搜罗并培育灵力者的官方组织“白鸦”已于东方大战前完全覆灭,完全没给共/和/国剩下一点;而天生灵力者不仅稀有,就算是有也很难被发掘出来,这也导致了新生的露赛亚人/民/共/和/国在这方面的研究是完全走在了其他国家之后。若是这样珍贵的实验品最后因为缺乏与外界的交流而变成废品,灵力研究将会再次停滞不前。

但真的只是因为如此吗?瓦西里数次扪心自问却得不到结果,梦里瓦连卡双眼无神的模样却因此反复折磨着他的内心,如同钝刀割在肉上。

瓦西里就这样思考着在一扇沉重的木门前停下。他敲了敲门,在得到允许后进入了房间。

“费力克斯同志,这是日前涅夫格林德之乱中叛乱者的搜捕情况,以及特殊灵力者γ003号的试验记录。”

埃德蒙·费力克斯担任肃清反革命以及怠工委员会主席——即维奇卡的头领一职。年逾四十的他,面上看着着实有些干枯阴沉,因此他也有了“铁拳”,“刽子手”等外号。但在有阳光的地方费力克斯看着还是有几分和蔼:“实验上的那些事,名目繁多,说来我也不懂,你自己做主就好。”

瓦西里只是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但费力克斯似乎是没什么说下去的兴致,而瓦西里也就这么等着,直到门外若有若无的喧嚣声仿佛都过去了,费力克斯才把话题接了下去。

“我听说……你对那个副官似乎有些同情的举措。”

瓦西里心里却像是大石落下。他早对费力克斯的情报网有所耳闻,能知会他这一声还算是有转圜的余地,如果对这事提也不提,便是要无声无息地查办他的意思。他不自觉站直了身子:“情况特殊,γ003号的精神状况使我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只能加倍小心。”他从口袋里拿出本子,将昨晚写的那一页翻出来,双手呈上,一边还做着讲解:“在以往的审讯中,曾经观察到过受讯人因封闭环境造成的精神损伤。灵力是一种未知的,与精神力相关的能量,在完全将其原理研究透彻前,我认为保护γ003号的精神状态稳定是我们的工作重点之一。”

费力克斯盯着他的面孔,瓦西里坦荡地回视。过了好一会儿中年人才点点头。“你有分寸,这很好。”

瓦西里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这件事是暂时过去了。两人又聊了聊最近维奇卡的一些动向,到了瓦西里将要走的时候,费力克斯叫住他:“从导师那里将要来一位研究灵力的专家,协助你工作。”

瓦西里微微蹙眉。导师是由党中的二号人物所罗门引荐的一股境外势力,一直以来都是党内各个研究项目的忠实支持者,但这是第一次他们把手伸到如此重要又如此秘密的灵力研究中来。

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里没人会无故做慈善。这个刚新生便已千疮百孔的国家,要拿什么来做交换,又能拿什么来做交换?

费力克斯捕捉到他的表情,立刻出言把话堵死:“所罗门同志有他自己的考量,你我不过照章办事。”

瓦西里只得首肯:“能为我国的科研做出贡献,是我的幸运。”

费力克斯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你要是赶时间便早点走吧。”

瓦西里顺理成章地告辞。

党章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瓦连卡早已对其熟记于心。但这本书如今是他与文明社会唯一的联系,他只能反复翻看来与自己随时间逐渐流逝的意识搏斗。他以溺水者挣扎着去抓住浮木的身姿努力挣扎着去抓住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所传达的含义,直到自己也疲惫不堪。

他绝不会放弃。哪怕只有一个机会,他也要在瓦西里面前证明,自己身为加基斯的副官绝不会轻易倒下。

“看起来确实挺顽强的。叛徒维尔内,加基斯选你做副官不无道理啊。”

是瓦西里·布洛钦千篇一律的日常抽验,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几个研究员进了囚室,给他上了镣铐。瓦连卡感到一丝不对劲,但却说不出所以然。眼前这阵势,是要审讯他的意思?但加基斯司令已死,维奇卡在他身上还要发掘什么秘密?

你身上值得觊觎的,可远不止这些。

瓦西里与他说过的话又从记忆的夹缝里溜出来,搅得他惶惶难安。

囚室里的人走了个干净,只剩下瓦西里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不理会他掺杂着探究和警惕的目光,瓦西里上前去给他固定各色仪器,动作缓慢却一丝不苟。紧接着那人走远了几步,从白大褂里抽出随身携带的长鞭。

瓦连卡再迟钝也发现这是要做什么了。早在他刚进来的时候他就料想过这样的情况,但一时的惊愕让他像被冻住了一样毫无反应。

但他本不该有这样的表情。他和瓦西里之间本就是个死局,丝毫没有解开的可能性。

“我曾经很为您忍受痛苦的意志感动,该说不愧为是名叫‘瓦里亚’的男孩吗?不过藏于灵魂的力量是否也有所贡献,真是期待啊。”

瓦西里话毕,略端正了态度和语气。

“按照试验计划对γ003号施行灵力者的痛感测试。”恍惚间瓦连卡居然看到男人露出个笑来。一阵寒意从他的脊背上爬过去,瓦连卡猛地直起身,扯动了被固定在地上的镣铐,发出清脆的“叮当”几声。

“你——您这样单独与被测人待在封闭空间里,是符合规定的吗?”不知来源的愤怒席卷了他,支配了他,因此他没有留意到一簇火苗在空气中跳跃几下,很快便熄灭了。

瓦西里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赞赏。瓦连卡的灵力尚未觉醒,这意味着在他身上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如今他已经可以偶尔摆脱手环对灵力的克制,也许他将来的实力会格外强横,远远超过目前所有已登记的灵力者。

但这样的人不还是自己的阶下囚吗?一言一行都受着自己的支配,一饮一啄都受着自己的恩惠。这样的想法像是烈酒,热乎乎地从瓦西里的咽喉直灌下去,几乎灼伤了他的胃部。

“你是国家罪人。你背叛了党,背叛了人民。你受惩罚也是应当的,党的一切不稳定分子都应被剔除。”

纤细又柔韧的鞭身划过,发出的刺耳声响撕裂空气。若是在人的身体上付诸实践,将会发生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我会先从轻的开始。”

手臂随之挥动。是不轻不重的一下,瓦连卡神色一点都没动。他越发摸不清这人的来路,按说能得到这个职位,瓦西里必定是出身清白,来历清楚。有参与研究的资质,对人体的了解程度又深,说不定是当年被煽动的学生之一。但若是学生,又哪里能掌控长鞭这种武器?

鞭梢抽在脊背上,清晰的痛感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对面的瓦西里眼中带笑,却毫无温度。“维尔内,我奉劝您此时还是专心点。

“别把精神耗费在不相干的地方。”

“唔!”

又一记,是双倍于上一次的疼痛。瓦连卡感到皮肤因此肿胀发烫,火辣辣的感觉如影随形,徘徊不去。尽力克制着声音已经是极限,瓦连卡没法阻止自己的意识流去另一个方向。

加基斯司令对治下的嫡系部队一直相当严厉,但也乐于将好处与大家一同分享,因此许多人愿意跟从他。加基斯对他是格外严格,他虽名义上是加基斯的养子,但也没什么特权,一旦犯错照样站军姿抽鞭子,相对的他也很少有机会与加基斯的部下一起为自己的私欲而行恶。

离开了加基斯那么久,他总算能正视他曾故意回避的恶行了。

瓦连卡自以为了解加基斯,了解他不爱财富是因为他有更远大、更富野心的目标,了解他的严格是为了让自己的养子得以成为他事业的坚实支撑,了解他的喜好习惯,了解他的方方面面。

但他如今却止不住要怀疑加基斯的善意所求为何。毕竟曾经是生父的战友,以他鹰隼般的观察力当然可以发现自己,这拥有巨大潜能的小灵力者。

既然如此,当时远离家乡的父亲,真是因为饥荒而死吗?

越发疼痛的脊背上,交错着的图案,是长鞭留下的吻痕吗?这样说也不错吧。他回忆起无数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脱光上衣等着挨五十下鞭子的惩罚。他坚信过无数次这是不得违背的,但这为什么无法违背?

加基斯司令究竟算是你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越发无解了。因此感到的羞恼与愤恨,瓦连卡将它们记在瓦西里头上。为什么要问他这样动摇人心的问题?为什么要让他了解这背后肮脏到不可言说的部分?他仅有的的加基斯留给他的往昔记忆在那样的怀疑下分离崩析,如今一眼望去皆是瓦砾。

身上一下下承受着的疼痛,一次次嘲笑着他以往的有眼无珠。瓦连卡到了今日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是孤身一人。

汹涌的感情驱使着强大的意念,来自灵魂的力量冲撞着桎梏,叫嚣着寻求发泄。那一瞬间的威压甚至使瓦西里停了手,蹙着眉警戒地盯着他。

但此后便一片平静,因为瓦连卡已经失去了意识。

——有一种思念,即便使尽全身的力气,即便站在最忠诚的回音壁前,却依然无法呼喊出一个人的名字

即使费力克斯再信任瓦西里,也不可能让他违反规定与γ003号单独待着——虽然特殊时期特殊处理,小小的违反规定对维奇卡来说不算什么。

当瓦连卡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时,立刻就有研究员从阴影处走出去检查他的情况。瓦西里感到一阵不悦,待着没动,但也听到几个研究员在那里窃窃私语,议论他的所为。

“布洛钦同志。”有人从他背后来,叫了他一声。瓦西里回头一看,是别洛娃研究员。

“我刚刚给γ003号做过检查,他看上去不是因为感知疼痛而昏厥的。”别洛娃脱着手套,往几个研究员悄声讨论的角落扫去威严的一瞥,一边对瓦西里做着汇报。

“我也正觉得奇怪。我当时与他实战时,他可是非常难以攻克啊,尽管当时他的境遇还不如现在。”

别洛娃看着是若有所思,瓦西里面上露出淡笑:“别洛娃同志,您有什么高见?”

“呵呵,高见说不上。”别洛娃礼节性地报以微笑:“只是我记得,我们目前能了解到的所有灵力者,都是有着强大决心以及坚韧意志的人物吧?”说着她数起来:“以前白卫军里很有名的一位装着义肢的少年,据说他的右臂是十余年前的涅夫格林德暴动中被硬生生砍断的,那时候他才几岁?还有维奇卡的那个姓扎洛夫的火属性灵力者,大战争那会儿他回家探亲时全家都被白军烧死了,而这样的他依然能隐忍下来并配合我军的剿白行动,换成常人估计已经用灵力把那群白军烧成灰了吧。”

瓦西里看上去有些感兴趣:“听上去很有趣,请接着讲。”

别洛娃接着道:“因此可以猜想,灵力与个人的精神力有很大关系。刚刚他一时受到外界刺激,加之加基斯的死讯,灵力即将迎来全面觉醒却被手铐克制,那么他的精神力也……您试想一下,正逢暴雨,河水却被大坝阻拦。那么不是它冲垮大坝,便是——”

“便是河水上涨,倒灌良田。”瓦西里轻声接道。“谢谢您,别洛娃同志。我想我知道该怎么跟上级汇报此事了。”

“说到这件事,上面竟请了一位专家来我们研究组?他如今在外面候着,说等我们这里忙完,想跟您谈一谈。”

瓦西里闻言心里又是一阵猛跳,但他并未表露在脸上:“烦您传话,我相信您的能力能处理好这里的事情,那么我便先去了?”

别洛娃颔首,“您尽管放心。”

闻言瓦西里回身离开了地下囚室。他没有留意到,昏迷中的瓦连卡眼皮不安地掀了掀,最终又陷入沉睡。

瓦连卡发觉自己陷在漆黑的土壤里,头顶是黑沉沉的天。

他的确是躺着,但心脏却努力搏动,血液加速流过左心室大动脉又流回右心房,像是在与什么东西赛跑。

他的确是躺着,但大地把他抛起,又使他加速下落。他感到失重,他的意识就这样不断向下,直到地心深处。天空朝着他不断地压下来,大地的陷落却停止了。有人举着发白的火把围绕过来,将他挤在逼仄的角落里,无处容身。

他因此猛地睁开眼,浑身滚烫,嘴里发干。地牢中空无一人,年迈的暖气努力尽着责任,可惜收效甚微,寒气从砖缝间不断渗进来。被褥有些受潮,盖在身上不济什么事。他想要动一动,头却重的抬不起来。

“瓦西里……?”谨慎的询问仅仅只能在他脑内响起,瓦连卡的嗓子干到说不出话。这样一来,失去家人的痛苦又开始在他脑内翻腾,虽然背后的红肿已经消下去,但那些可怕的猜想却像燃烧的鞭伤依然折磨着他的内心。

“全部都是假的啊,仅仅只是垂涎我的力量而已。”他想着以往在加基斯的部队里与他人相处的种种,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但即便如此,为什么要对我的家庭不闻不问?为什么任由我的母亲死去了?”

对加基斯的指责深入内心,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部分,这种憎恨因此变得酸涩起来,带着绝望的铁锈气味。

“我曾经那样敬爱您……我曾经爱过您。”

瓦连卡最终还是不敢使用那个亲密到有些危险的“你”,哪怕这句话只能在脑中被诉说,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和痛楚。

加基斯是业已坍塌的灯塔,指引的是完全错误的方向。迷航了许久的自己,究竟能在哪里找到可以停靠的港湾?

手上的冻伤又在发痒,但他手边没有药。他想到一切感觉近乎被剥夺的那天,瓦西里进入了囚禁着他的白色边框,拉高他的袖子看冻伤的地方。自己冰凉的头发上残余着脱下了手套的那只手抚过的温度。可以留给别洛娃的的工作,他却偏要亲力亲为,后来的研究员与自己发生过不少交流,看来也是瓦西里提前关照过的。

但那人折磨他就如地狱里的撒旦,昨夜的影子在瓦连卡的心中挥之不去。

过多的思绪引起了头痛,瓦连卡蜷在床上紧咬着牙关,一边痛恨自己的软弱,一边却感到无法遏制的思念。

他想要瓦西里的陪伴,他想要瓦西里的温度。他不知道瓦西里自己有没有察觉这份情谊,但他不愿意去深思这个问题。哪怕是再深的恨意,此时在他感情的洪流面前轻如鸿毛。

但他和瓦西里之间横亘着一整个新生的国家。瓦西里是年少有成的维奇卡精英,而自己叛国通敌,不可避免地要走向实验品最后的普遍结局。

努力伸手,摩挲着枕头底下那本党章的边角,瓦连卡第一次尝到了彻底失败的滋味。

终究是太晚了。

当瓦西里从那逼仄的甬道进了研究室的时候,发现一位身穿浅蓝色套装的年轻人闲适地坐在某位研究员的桌前,翻看着那人的研究日记。那个年轻人的打扮十分入时新潮,和旧式古板的研究室显得格格不入。留意到他进入房间,那个年轻人站起身。

“您好,瓦西里·伊万诺维奇。”

(伊万诺维奇为自设的瓦西里父称,俄语用法:名+父称表尊敬意)

瓦西里不咸不淡地冲他(还是她……?那位年轻人长得实在很俊秀,但瓦西里暗自决定不主动提问)点点头,“您好。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您直接叫我EVA吧。我奉导师之名义来到这里,希望能与您谈谈灵力研究的事,瓦西里·伊万诺维奇。”

“叫我布洛钦同志就好,或者瓦西里,如果你愿意的话。”瓦西里让他仍然在那研究员的位子上坐了,走到旁边去给他倒了杯冰水来,自己在他面前拣了张椅子来坐,“那么,您到这里来,是有什么指教?”

“哎呀,指教可说不上哦。”那年轻人看上去自在不少,笑嘻嘻地接过那杯水,瓦西里猜测他可能不是露赛亚人。“只是感觉我们在灵力研究的方向上有一些分歧,如果能谈拢就再好不过了。”

“您请说。”

“这水你不给自己倒一杯吗?……好吧,言归正传。如今可正是多事之秋啊,之前贵国也不太平吧?有了这些往事的拖累,不管是战斗力还是生产力、民生还是科研,你们的水平都差了其他大陆国家一大截。”他抿了口水,笑意盈盈地盯着瓦西里。“这里科研条件不是很好啊。我之所以能放心在这里和您谈这件事,也是吃准了您的同事们被下面那个实验品拖累,一时半会根本分身乏术。”

瓦西里眉梢一跳,心里难得地泛上些恼怒。实验的一切情况维奇卡的高层都是知道的,这就意味着身为党中第二号人物的所罗门也对实验过程知道的一清二楚。所罗门同志到底跟那个组织透露了多少内情?头一次他竟对高层产生了失望情绪。

但起码表面上,瓦西里还是十分客气:“您说的都是事实,毕竟革命还未完全胜利,帝国主义的贼心依然不死啊。那您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好的见解?”

听了他的问题,EVA反倒不说话了,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瓦西里想起瓦连卡也有这样一双漂亮的蓝眼睛,但相比之下更为灵动,瞪着人的时候直击人心。EVA假装没有发现瓦西里一瞬的不专心:

“导师作为贵国忠诚的盟友,在知道了贵国缺乏科研条件的一事后,自然会伸出援手。”他伸出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歪头看着他,“如今就把灵力研究的重点交给我们来实施如何?我们会先发展灵力的实用科学,加快灵力设备的研究和制造,研究全新的先进装备来武装士兵,先让它为‘完全胜利’做贡献。”

瓦西里听了这话,可算是明白导师给所罗门灌了什么迷魂汤。以强大的战力相诱惑,哪个领/导人会不想自己麾下的部队变得更强呢?自然是欢欢喜喜咬了钩,而他这个一时半会儿做不出实际成绩的负责人,手里的权力也该动动……

他尽力平心静气,提出一个新问题:“我比较想听听,EVA……先生您的计划。”

“我们已经有了一批成熟的技术可以与大陆最先进的二代灵力装备相匹敌,但在第三代的灵力装备研究上,我们屡屡碰壁。”EVA喝了一大口冰水,目光越过瓦西里看向了别处,“我们可以与你们共享一切,数据、假设、结论,你们都可以从我方获知。但相对的,我们需要借用你们的人,你们的观察结果和数据,以及——”他冲着角落里的铁门点点头,“那个实验品。”

“听上去很公平。”瓦西里冷冷道。实际上这完全是亏本买卖。共/和/国的灵力研究刚起步,先进的数据和方法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瓦西里很清楚,他们大部分研究员连三代灵力装备的设计原理都没弄明白。瓦西里·布洛钦不自觉地拿起桌上的钢笔摆弄,又清清嗓子:“不过我挺好奇的,他有什么特质能让您们那么念念不忘。”不管是加基斯还是“导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瓦连卡,仅仅是为了他强大的灵力吗?

EVA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哎呀,真是个富有保护欲的骑士呢。”不待瓦西里反应,他立刻话锋一转,“实验品存在的意义就是被做实验吧?”

在几乎可称之为简陋的工作台旁,穿着浅蓝色套装的年轻人摊开双手,所展现的优雅从容让瓦西里感到十分陌生。“不瞒你说啊,那个孩子很强哦。你也该有所察觉吧?做灵力实验嘛,自然是灵力越强越好,这样不同的设备所存在的差异可以被很明显的体现。”

瓦西里内心疑虑更重,忽略了年轻人那句轻佻的话——那话里暗示了太多东西,他不愿去深思,因此语气依然十分冷淡:“我想这样的实验对象,您们应该不缺。何必巴巴地跑上门来,搞如此费力的一出?”

“唉,这种是消耗品嘛。”EVA像个小孩一样皱皱鼻子,“实话说了吧,他可是个意志相当出色的人啊,在灵力者中都非泛泛之辈,我想他肯定比以往的实验品更加耐用——”

“请注意您的言辞。”瓦西里把钢笔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搁,发出一声脆响。

“这就忍不住了吗?真是有趣的反应啊。”EVA借喝水之便,拿杯子遮住脸:“你对那孩子,还能把感情控制在‘实验品’这个认知上吗?拥有炽烈信念的少年,连与他素未谋面的我都要被吸引了。”

EVA的声音轻得近乎耳语。

“为什么不承认呢?瓦西里,你我都是水属性的灵力者,你我拥有相同的命运。我了解你,因此别对我否认那孩子的吸引力。”

被忽视多日的感情顷刻间翻涌出来,像是咆哮的叶尼塞河裹挟着温热的水流涌入北冰洋,冲撞消融往日那些坚如磐石的冰山。来不及整理心情,瓦西里面上一片肃冷:“您真是个富有想象力的人,怪不得您们的研究进度如此飞速。我想我们有必要对同志们进行一些妄想力的训练。”

“您真是伶牙俐齿。”EVA把水杯往桌上一放,脸色已经沉下来:“既然您先开了这个口,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比较好。直白地说,要得到那个男孩于我们而言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他猛地站起身,“导师的决定是你这种蝼蚁跑断腿也无法推翻的,别再虚张声势,做无谓的挣扎。”

他站起来的时候推开了椅子,椅子因与粗糙不平的地面摩擦而向后翻去,但两人都没去扶。EVA就这样推开门走了,紧随着他的寒风将门狠狠甩上。而瓦西里却只是静静坐着,直到忙完了的别洛娃进了研究室都毫无动静。

——在死亡的门前,我们要思量的不是生命的空虚,而是它的重要性。

瓦西里·布洛钦站在费力克斯办公室的门边等着。今天他来的不太巧,费力克斯正与人在房里谈公事,拖了很久都没结束。他得以靠在墙上休憩一会儿。

进入维奇卡做内部审讯已经好几年了,瓦西里从没有被噩梦困扰的经历,这几天瓦连卡的面目却留在眼底挥之不去。那天EVA走后瓦西里经手的事务毫无预兆地一件件出了问题,他就没有机会再去研究室了。瓦西里猜测是导师在背后运作,想要借故让他远离灵力研究,但他已经分身乏术,只得不深究。

这段时间里,他对瓦连卡的感情如同无形的鬼魅在周遭流连徘徊。这种思念逐渐满溢,燃烧着胸腔,让他无时不刻感到痛苦。

他和瓦连卡是没有未来的。不管是多温和的实验方式,多良好的实验环境,也不能阻止这样一个年轻人在寒冷的冻原地底枯萎。读党章只是一个缓解手段,时间久了瓦连卡还是会出现目前的共和国无法解决的精神问题。

而在瓦连卡最后的日子里,既然有导师的运作,他无疑会被调离。如果那天他和EVA没有那么针锋相对,或许他还有留下来做党务工作的机会,于是他得以留任的可能性趋于0。

现实就是如此。他审问同行铁面无私,制裁敌人毫不留情;只要他想,他可以把乱党连根拔起,他可以让所有人对他知无不尽。但他无法撼动高层的决定,无法撼动这一整个巨大的国家,上面的一纸命令就能让他死的无声无息。

他甚至不能对实验品的去向多一句嘴,不然便是把现成的话柄往政敌手里递——有不少人都看不惯他的凌厉作风。

他和瓦连卡被困在这片广袤而寒冷的土地上,热腾腾的石灰从他们头上倾斜而下,不多时他们将会动弹不得,被凝成新的塑像待在既定的位置上。“不,不仅仅是我们。”瓦西里如是想。“石灰遇水产生的炽烈的革命热量,将这国家的所有人都困住了。只是为国家做这点既定的贡献哪里够呢?若领导人叫他们为国家去受冻饿死,他们也是愿意的。”

“布洛钦同志,你进去吧。”

瓦西里猛地睁眼,看到一个陌生的大胡子军人冲他笑着。

“您……”

“我今天刚上中央来,要汇报的内容不少,拖了您的时间,真是……”大胡子挠挠下巴,显得有些窘。

“这有什么的,您客气了。”他夹着公文活动了下身体,就低着头错开那军人进了办公室。今天的天气有些阴,衬得费力克斯紧绷着的面孔越发阴翳。往日里瓦西里对此都没什么反应,但今日此景在他眼中颇有些不详。

“费力克斯同志。”瓦西里对坐着的男人致意,费力克斯却不作声,仅仅是示意他汇报。

“根据对γ003号的一些初步研究,再结合同志们缴获的‘白鸦’方面资料,我们已经在灵力方面有了一些突破。”瓦西里拿着公文翻阅,略过冗长的数据部分,“灵力者普遍拥有强于普通人的精神力,这通常表现在外在性格上:灵力者们意志坚定,毅力过人。他的表现也验证了我们过去的猜想,即意志力是精神力的表层体现,而强大的精神力会让灵力者更强大。”

费力克斯敲了敲桌面,瓦西里识趣地停了。费力克斯道:“‘导师’派来的那位专家,应该与你见了面的。”

“是。”

“他也来找我谈过几次,很有些把技术跟我们分享的意思。”

“他们的确是这样想的没错,但‘导师’要求我们放下基础研究,直接配合他们做第三代灵力设备的开发,我认为这是不合理的。”瓦西里不卑不亢地看着费力克斯,后者若有所思地将手摆成尖塔形,指尖相对。“他们说是愿意对我们共享数据,共同开发,但我们的研究进度远远跟不上他们的。以我们目前的水平,想要弄明白他们早已滚瓜烂熟的那些理论已经很困难了,若是他们在数据上再做手脚,那我们可真是得不偿失。”

“所罗门同志明显更倾向于‘导师’的计划……”费力克斯缓缓地说,假装对瓦西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能自己从头来固然好,但在目前西方世界对我国实施全面封锁,各个敌对势力又蠢蠢欲动的现今,手里不握点真家伙哪里能安心呢?”

“我想您已经做了决定。”瓦西里轻声道。

“这是上面的命令。瓦西里同志,我只是照章办事。”费力克斯拿出一份早就签好的公文交给他,“您很优秀,在哪里都能有好的发展。我信任您的忠诚,希望您对研究组里的事守口如瓶。”

瓦西里默不作声,接过调任书:“规矩我都明白,您尽请放心。”想起瓦连卡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瓦西里发觉自己比往常更加想要接近他,仿佛这失意的苦闷只有在面对瓦连卡时才能得到抚慰。

费力克斯感到一丝不对劲,却不知这感觉源于何处。他向后一靠:“你今天有空就去把东西收一收。还有涅夫格林德州的肃反,也要尽快办起来。”

“我明白。”瓦西里说着离开了办公室,费力克斯那带着深意的眼神在他身后睃望。

现在这种情况是瓦西里的预计中最坏的一种。本国的研究组被迫向其他势力开放,国家只能被动地依赖于“导师”,一旦与“导师”的合作关系破裂,国家的灵力设备供给又将陷入困境。他不信所罗门同志想不到这一点,但所罗门同志却偏偏毫不顾及。

他模模糊糊感到身体里有种冲动,是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中从没有的。这样的冲动驱使着瓦西里安静下来处理了一整天的公务,直到深夜才往研究所走去。被寒风裹挟的冰屑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冻干了路上那些细小的树枝,一踩裂了一地。

深夜的研究所里由他初来那日的那一男一女两个研究员驻守,看到他进门纷纷站起身。瓦西里进了门,没去碰门边挂钩上的白大褂。“我明日就要调走了,今晚来取点东西。”他简单地解释了两句。

别洛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您请便。”

瓦西里冲她点点头,却迟迟不动手,反而拿起了数据看着。“最近还有进展吗?”

别洛娃皱着眉,大概是反感他之前那段时日的不闻不问:“您到了现在才想起来关心吗?”

瓦西里对她的态度不置可否,继续叮嘱两人,“以后跟着‘导师’派来的专家,要多学多问。我们国家在灵力研究上是落后的,能和‘导师’合作十分难得。”

男研究员点点头,看着依旧冷着张脸的别洛娃,出言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伊万下午交班的时候跟我说外水管有些问题,要我有空带个人去看看,但晚上值班的就两个,这儿又不能没人。恰好布洛钦同志来了。”

瓦西里会意,放下手上的资料:“这里的建筑结构我也不太懂,不如我替你们看着研究室。”对上别洛娃怀疑的眼神,瓦西里摊开手:“我保证我不会乱碰,您不用那么紧张,别洛娃同志。”

室内沉默了一瞬。

“我把这当做您的保证。”

瓦西里的目光平静无波。“我保证。”

别洛娃冷冷瞅着他,少顷扭头便走,男研究员追着她直去了。眼见着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瓦西里随之拿起自己桌上的文件袋,几大步跨到角落里拉开铁门。

这种最差的境况,当初瓦西里并没有想出万全的解决方法。他闭起眼都能看见EVA志得意满,看着他的两难表情发出嗤笑。

瓦西里往甬道的深处走去,他听到脚步声在有限的空间内回荡,碰撞。老人们常说花开有时,万物自有定数。他想过顺应既定的安排走下去,但他犹豫了。

活在这样的时代,死亡是随处可见的。正是因为瓦西里参与内部审查工作,才能深入体会到这一点。今天有“导师”对维奇卡施压把他从研究组调开,以后也会有高层因为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直接将他的名字列入清洗名单——瓦西里相信这在不久的未来必将发生。

正因如此,瓦西里面前的道路已经很清晰,毫无扭转的余地。

远处的囚室里瓦连卡盘着腿靠在墙上,听人声渐近。他抬起头,正好和瓦西里打了个照面。他的身形瘦削了,但黯淡的金发下,那双湛蓝的双眼中的火焰却愈燃愈烈。瓦西里感到这火烧在自己身上,因此产生的灼伤痛楚却让他欣喜。他隔着栏杆与金发的少年对视,对方眼中的情绪复杂到连瓦西里都无法准确定义。

“我很快要调走了。”他没头没脑地开了腔,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爱瓦连卡,这是他正视自己的感情后得出的结论。但这与瓦连卡有什么关系?

但瓦连卡接了腔,声音干涩得不像话:“事到如今,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抱歉。”

话音刚落,四周的空气就弃瓦西里而去。缺乏氧气的细胞互相挤压,胸腔中的窒息感如同细针扎着肺叶。像是渴求呼吸,他向前一步,手扶上囚室的门将其打开。他本来以为瓦连卡会说点什么,但金发的少年仅仅是望着瓦西里,带着两人都未察觉的渴求和痛苦。

军靴敲击在不平整的石板上,单调重复着的回声,并非毫无意义。瓦连卡一晃神,听见精灵们排着队从墙角里经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和父母弟妹的往事在他的脑海中又鲜明起来,直至占据了整个视野。久违的家人满面微笑,对他展开了双臂。

还没等他伸手,皮革的触感便将他唤回了现实。父母的面庞犹如潮水褪去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只有瓦西里。男人将手套褪去,再度抚上他的发顶,带来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瓦连卡感到酥麻感从头顶沿着脊背而下,带来全新的陌生冲动。他一把拉住男人的袖子,差点把瓦西里扯倒在地上。

他不明白瓦西里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与他碰面得不偿失,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这大概只有一个原因,但瓦连卡不愿去深思。

冰屑化开,细小的水珠弄潮了地面。被猛力拽了一把的男人没有生气,反而顺势跪在他面前。

“瓦连卡。”

瓦连卡感到面前的男人一下变了,那种破釜沉舟的气势,像是要从冷色的军服中破出,向命运的冰山撞过去。

“您要做什么?”他努力往前倾身,攥住瓦西里的衣领,“瓦西里,我们没有非互相问候不可的交情。您今天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他看不见此时自己的表情,像是等待着关乎性命的宣判。瓦西里看着他的脸,如释重负。

“叫我瓦夏。”男人拢住他的双手,“我只是专程来见你一面而已,没有别的企图。”

瓦连卡一怔。瓦西里低下头,与他额头相触。

“说一次爱我吧,瓦连卡。”

瓦连卡不做声,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问:“你知道这件事多久了?”

“刚刚。”脱去手套的手不经意似的抚过少年的脸颊,小心地试探温度。已经退烧了,这让瓦西里小小的松了口气。这个年纪的少年正处在生理上的巅峰期,恢复力强如野兽。

瓦连卡说不清自己该是什么心情。被浸入绝望深渊的自己,如今渐渐有了生机。温暖的感觉充实着破碎的心房,带来酸涩疼痛的幸福感。再开口时,已经是难掩雀跃的语气:

“那你是什么时候——”

“嘘。”瓦西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

一时间精灵轻声细语,北风歌唱。恍惚间瓦连卡像是回到了童年时代的小公寓,他和瓦西里一起坐在客厅里,听窗下人声沸沸。鸟雀私语着,又是新一天来临。

但到了傍晚,寒气依然盘旋而上。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魔法随之消失。幸福的迷雾顿时散去,冰冷的现实道路又呈现在两人的面前。

“……看上去你像是走投无路了。”瓦连卡仔细打量着瓦西里的神态,“跟你被调走有关吗?”

瓦西里直接对他和盘托出:“‘导师’的人想插手我们的工作,我不赞同他们的理念,被他们的暗线直接撬走了。”

“在你手底下我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瓦连卡忍不住拿话顶他,背上的鞭伤不合时宜地疼了一下。

“但你还是会爱上我。”瓦西里揉了一把他的发顶,揪着瓦连卡金闪闪的短发往后拉,露出少年因紧张而上下滚动的喉结。

“你——”瓦连卡阻止不及,被结结实实一口啃在喉咙上。他听到男人发出一声叹息。

“的确,我是走投无路了。”

瓦连卡就着这个姿势,仰头看着灰扑扑的天花板,岩石的纹路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如果今天不来找我,那你也许还有活路。”

“只是时间问题。或迟或早,我们都要死在这个地方。”瓦西里望着少年的面孔,无端的联想到EVA漠然的表情。“他们只在乎国家的利益,一两条人命不算什么。”

“所以你幡然醒悟了,才来找我。”少年坐直了,复又垂下头。不知来处的心灰意冷终于追上了瓦连卡,他感到心被沉重的情绪压住了。

“也可以这样说。”瓦西里又搓搓他的脑袋,跟着在他身边坐下了。“要不是那个叫EVA的人,我也意识不到……”他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表达紧跟着的爱语。

“等等。”瓦连卡突然抬起脸,目光灼灼。“那个EVA是不是看上去不男不女的,穿着一身蓝白套装?”

瓦西里的心突地坠下去。瓦连卡得以接触如此级别的专家,只有一个可能性。

“你在加基斯麾下时,是不是见过他?”

瓦连卡点点头:“他是加基斯请来做士兵强化的专家,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至此瓦西里的猜测全部得到了证实。

“洛夫格林德之乱中,赤军方面和一队亡灵士兵曾在北街道展开战斗,但后来没有更多关于这些死人的消息了。”瓦西里捏着皮手套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看起来EVA掌握了一些违背自然规则的技术。”

两人都沉默了。导师与国家高层过从甚密,又和叛将加基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的目标已是昭然若揭。

“就算我们知道了导师的想法,也是无济于事。”瓦西里往后一靠,冰冷的墙面便贴上了他的脊背。EVA的话又从记忆的角落里溜出来,像阴冷滑腻的蛇悄声滑过囚室。

导师的决定是你这种蝼蚁跑断腿也无法推翻的,别再虚张声势,做无谓的挣扎。

很可惜,瓦西里从来不对命运俯首帖耳,这次也一样。

那边瓦连卡幽幽地问了一句。

“你说,要是我落到EVA手里,他会怎么样?”

“他啊——”瓦西里打了个哈欠,扣住瓦连卡的左手,捏在指尖把玩。“大概会拿你测试新的灵力设备吧,很快你就会因为体内灵力不平衡而爆体而亡。”

“那你呢?”

“可怜的小瓦夏会被上层穿小鞋,发配到闲职部门然后再找个由头塞进内部调查吧。”

“嘁,什么小瓦夏……”瓦连卡撇嘴。

年迈的暖气发出低沉破碎的声响,含着某种警告的意味。瓦西里感觉别洛娃等人马上要回来了,只能出言打破沉默。

“陪我走吧,瓦连卡。”

金发少年有点走神。“……去哪里?”

瓦西里转过头,深色的前额发有些凌乱的散下来。

“陪我去地狱吧。毁掉EVA要的一切,数据,资料,还有你。”男人深色的双眼在阴影中显得如此幽深,带着一丝决然的神色。“让他无功而返,让那个狂傲的导师震怒,让这个自以为是的智者吃点苦头。”

(智者指所罗门。这个名字来自希伯来文,是圣经中著名的智慧君主。)

瓦连卡突然笑了。他很清楚瓦西里将要做什么,并像是疯了一样的感到肾上腺素飙升,由此带来的愉悦点亮了他年轻的脸。

“好。”

他换了个姿势,转而笔直地跪在瓦西里面前。

“你来教我怎么做,瓦夏。”他浅蓝色的双眼径直望向瓦西里。抛开过去,抛开身份,抛开加基斯和他的远大目标,瓦连卡终于能正视他和瓦西里的感情。

“如今我属于你了。”

将自身从军人的躯壳中剥离出来的瓦连卡,闪烁着少年人的纯真本色,在阴暗的角落中犹如太阳一样耀眼,引得瓦西里目眩神迷。他从未想过自己干涸的内心深处竟有一日会涌起这样的情感,直将他的外壳尽数褪去。瓦西里握住少年因缺乏阳光而显得干枯苍白的手,将他拉近自己。

“这对我们来说都很困难。你没法稳定输出灵力,前段时间又——”瓦西里顿一顿,略过了这个话题,“但我会帮助你。”

他感到瓦连卡的手不安地动了一下,便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指骨。“输出灵力时,我们的意念需得合二为一,达到精神上最大限度的同步。”

“你从哪知道了这些?靠谱吗?”瓦连卡怀疑地看着他,“共和国的灵力研究可没那么超前。”

“是‘白鸦’处缴获的资料。”瓦西里轻描淡写地说。他的视线越过了身前人的面孔,仔细打量着天花板上的岩石纹路。这是个软岩洞穴,因为是帝国时期的遗留,加固技术也不先进。换句话说,这个洞穴的结构很脆弱,极易被破坏。

听了瓦西里的话,瓦连卡扬起眉:“你想让我把它炸塌?

“做不到。”瓦西里干脆地否决了。“但如果这个洞穴缺乏空气,与外界形成气压差,便很容易坍塌。”

“那就是说要把氧气烧干。”瓦连卡皱紧眉,“在达成这个目标前我就会窒息吧。”

“若你窒息前释放足够强的灵力,这里就崩毁了。碎石会埋葬一切,什么都不剩下。”

“但前提是我得做到。”

“你一定可以。”他低声地宽慰着,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想过一旦失败了,他和瓦连卡将是怎样的下场。

瓦连卡闭上眼睛,“我相信你。”他集中精神,意念微动,不远处便有大片的火花爆出来。

“露赛亚母亲,愿您能永远免受匪徒的掠夺和侵害。”瓦西里低吟着,将怀里的文件甩过去,所有的数据和结论便在这样绮丽的火花中染上焦黑,寸断成灰。他反手握住瓦连卡的双臂,帮助他平衡灵力输出,但汹涌的火系灵力还是造成了几次小爆炸,碎裂的石灰岩滚落下来,扬了两人一头一脸的灰。

外面的人发现不对劲而敲着铁门大喊大叫的声音,对他们而言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因气压降低而紧紧闭合的门扉不可能被简单的人力拉开,此处于他们而言就是完美的避世之所。

此时瓦连卡突然挣脱了他的手,犹如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奏响,梦之国度的一切破碎覆灭。失去了控制的灵力冲突、碰撞,上百度的高温随之而来。瓦连卡的双目如蓝色的水晶,无数情绪沉淀其中,折射出慑人心魄的光彩。

“别以为你能完全支配我,瓦夏。”他面上所呈现的是少年人惯有的恶劣表情,因经年的冷面示人却显得别样生涩僵硬。

战争把孩子们变成了什么样啊,瓦西里叹息着。

“我——”

不待瓦连卡说完,瓦西里便将他拉入怀中。在两人背后,正是赤红的巨兽张开了大口。

令人心悸的巨响之后,古老的地下室仅剩一捧瓦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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