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

我上岸了!

【第五人格‖厂律】Labyrinth#1

THE FIRST CORNER. 

伦敦的夜色下那片衣香鬓影之处,便是人人心向往之的乐园。虽然与会者都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人物,让一两个无名之辈出人头地却也并非难事。 

“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这里的人,在今夜又有多少呢?”里奥·贝克站在角落里,和那些与他同一出身的先生们攀谈,一边在心中如此思忖。他白手起家所创下的基业,足以让他在这不伦不类的“半上流社会”中觅得一个好位置。而在声色场所中,财富常常意味着更多的东西。 

随着零落几声酒杯间碰撞的轻响,针刺般的心悸突然在他心中炸开。富丽堂皇的客厅中,不合时宜的画作依然在墙上摇曳生姿,渴求富贵的人们依然言不由衷、左顾右盼。但里奥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世界方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您还好吗?” 

向他举杯的褐发青年如是问着,但里奥没有作答。 

 

THE FIRST SIGHT. 

生活对弗雷迪·莱利来说就像一场永不落幕的游园狂欢。他是独生子,家境也算中上,从出生一路到考上名校就没受过什么磨挫。但自打进了牛津大学法律系,他便开始做一个奇怪的梦。 

每一个梦里都是静谧无声的夜,老伦敦的雾没过了全身。他站在小巷子里,煤灰的臭气和腐烂味充斥鼻间。一个魁梧的男人站在不远处,而一切就在此刻静止了,一丝声响也无。 

日子一天天过去,人脑中的保护机制渐渐起了效果:弗雷迪开始逐渐习惯煤灰和腐烂物的气味,习惯了待在浓雾里面对着陌生人的夜晚,习惯了狭小的巷子中不断滴下的污水在后颈上的触感。 

但变故还是发生了。大片重复的文字开始侵占他的梦境,用红色加粗的字体泼在墙上,并有向白日里蔓延的趋势。 

“I WILL FIND YOU.” 

这是谁在低语? 

 

AISLE .Ⅰ 

生意人因应酬之需,总要配合客人们的喜好。行商到如今的地步,里奥已经少有机会能与客户坐在酒吧里谈生意了,但这偏偏是今晚的重头节目。端坐在小沙发上的里奥打量着与他仅两臂远的客户。因背着光的缘故,他的脸藏在摇晃的酒杯后,显得晦暗不明。 

好在客户定的是个清吧,直到正事敲定气氛都还不错。大概是想到总算把这个难缠的客户搞定了,里奥的脸色也好了一点,又另开了一瓶香槟一人倒上一杯:“合作愉快。” 

酒杯相碰撞时发出的轻响,与过去的某个契机串联起来,如此相似而又不同。里奥忍住心头的不适感,目光在酒吧中转了一圈,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客户礼节性地关心了他几句,两人却失了喝酒的兴致,草草饮了两杯便散了。 

坐在角落里的弗雷迪毫无所觉。今天是考试最后一天,他本来该跟同学们出去狂欢一番,但苦于连日梦魇的他只想自己待着静静。酒吧里暧昧的暖色灯光被条形物覆盖了,明灭着恍若情人的双目般温柔缱绻。身下的沙发座表面是天鹅绒的触感。他记起他曾经躺在这样的沙发上,空气里满溢着香粉和烟草气味,身边人群的喧闹时而靠近时而远离。室温太高了,他不想动弹。 

但到最后,他总是会回到那个阴冷的巷子里,眼看着墙上的红字越发刺目,眼看着男人步步逼近。 

“啪”,一记酒杯被放上桌的声响将弗雷迪带回现实。他的手臂因沉溺于方才的幻觉而失去了力气,这一下差点把冰块洒出来。再抬头寻找那遮蔽了灯光的条形物,却毫无所获。客人进出带来了门外的风,让弗雷迪不由得打了个喷嚏。他穿上风衣,结了账便往门口走。但刚迈出店门一步,熟悉的红色粗体大字便铺天盖地而来,侵占了他的全部视野。 

I WILL FIND YOU I WILL FIND YOU I WILL FIND YOU I WILL FIND YOU—— 

他感到自己摇摇欲坠。手下意识地往后一撑,摸到了类似夹缝的事物。心跳声鼓噪着,但尽管如此,弗雷迪还是能听到一种熟悉的沉重脚步声缓缓接近了他。 

眼前的大字忽然如潮水般褪去了,像它们来时一样迅速。一个魁梧的男人在弗雷迪眼前站定,视线直往他背后刺去:“你怎么了?” 

弗雷迪在方才的变故中差点惊到心脏停跳,闻言停顿了好久才回道:“……大概是低血糖,劳您费心。”他也不知道这种事情该怎么解释,于是随便扯了个借口。 

“你在流血。”男人满面忧虑的神色。弗雷迪转头一看,刚刚手正好撑在门缝上,但他被夹的时候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如今一抽,撕裂感便从指尖一路飙至大脑。与此同时,因醉酒而沉睡的痛觉完全复苏,并向他不断发起攻击。他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用完好的手掏出手帕蹲下身把门框上的血印子擦了。那男人还站在旁边不走,这让弗雷迪那颗好不容易恢复跳动的心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您还有什么事吗,先生?” 

男人答非所问:“你不去医院?” 

这话说出来,在两个陌生人之间显得有些过于亲密了。一种悚然之感从弗雷迪的后颈上爬过,他特地找了话来推脱:“小伤,不用。” 

里奥·贝克也觉得自己今晚像吃错药了,明知没必要还硬要往一个冷冷淡淡的小年轻面前凑。“不就谈了个订单,喝成这样?”他暗自想着,用仅剩的理智把接下来的话堵回去,换上几句解释的言语:“我在这边等出租车,看你不太对劲,以为是喝多了。” 

弗雷迪心说恐怕喝多的是这位先生吧,他也没打算跟一个喝高了的纠缠,即刻便转身走人。“那您先回去吧,我没什么事。” 

里奥也不好拦他,只目送着他往大学区走去。青年身侧那黯淡的路灯灯光下,一辆黑色出租车缓缓驶过来。 

看来今夜是该结束了。里奥不再看向那个方向,径自上了出租车。 

 

AISLE.Ⅱ 

弗雷迪这段时间有点精神不振,排了大半个月看到的医生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同为法学生的贝坦菲尔见他恹恹欲睡还关怀了他两句,言说要找个学医的姐妹给他看看,被他婉拒了。贝坦菲尔交情很广,野心和能力俱备,背景也比较显赫,将来必是要往政界发展的,他不乐意欠下什么还不起的人情。 

更何况,弗雷迪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自酒吧那夜过去后不管他走到哪,总有男子的低语絮絮叨叨地粘附在耳边。但梦中的场景没有更进一步的趋势,连被红字霸占全部视野的事也不曾再有。他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再去一次酒吧为好。 

于是这天晚上,结束了一周课业的弗雷迪穿着同一件风衣又出现在了同一个角落里。在酒吧里做事的人也不知道上次他在酒吧门口搞的那一出,依然是文质彬彬地给他递了酒单。弗雷迪接了酒单,把脱下的风衣搭在沙发上,绞尽脑汁地回忆那天晚上到底喝了什么。 

一连串的酒名勾连在一起,褪色的名字纠缠着,仿佛至死方休。此时模糊嘶哑的低语又在耳边响起:“您……要来杯白兰地吗?”他眼前一花,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对自己举起了酒杯。 

“那就要白兰地。”弗雷迪记得自己这样回答。素白的银制品表情依然柔和,烛台上的光暧昧地眨着眼,立在桌角的酒瓶只是观望着,将这一切场景都收入囊中。碰杯时一阵暖热涌上心头,如同呼吸间便交换了不为人知的秘密,彼此间早已心照不宣。 

一只有力的手按上他的肩,暖热的微醺感散去后,酒单早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桌上的大半杯白兰地而已。 

前两天在酒吧门口碰见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好巧,你今天也在这里。” 

弗雷迪皮笑肉不笑地跟他打招呼:“您好,那天真是让您见笑了。” 

“您不介意我坐在这吧?”这个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做出了要拉开椅子的架势。弗雷迪只好点头首肯,心里对这男子的不要脸皮深感敬佩。 

男子坐下后要了一杯水割,自我介绍一番:他叫里奥·贝克,正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弗雷迪喝着酒,想着,这人如今是能在社会上谋一个不错的地位了,但为何他要上来对我搭讪呢? 

出于礼貌,弗雷迪也简单介绍了自己几句。里奥暗自掰着指头算等这年轻人毕业时自己的公司是不是又要聘一位法务,两人居然稀里糊涂地聊了很久。 

弗雷迪平时在大学里也算吃得开,他学习成绩不错,长相又白净,时常被邀去做做演讲,久而久之认识了不少人。但这次弗雷迪收起了所有照顾旁人情绪的手段,可居然两人都聊得挺愉快,在他看来是相当少见的。他把刚刚看到幻像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开始专注打量里奥的神色,却失望地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愉快。 

“学习压力很大?”男人抹了把额头,漫不经心地问他,“我看你刚刚也是这样,点了单就一动不动,喝酒时眼都是直的。” 

弗雷迪不想理他,拿酒杯堵着嘴不出声。里奥也识相,知道他不想回答便没追问。两人闷头喝了一会儿,里奥预想中的尴尬气氛也没出现。就好像两人是阔别多年的挚友,一旦先前的误会解开,便又能默契地互相理解。 

弗雷迪没想那么多。倒不是说他不够敏锐,只是他酒量向来不佳,刚刚酒又喝太快,现在脑袋已经有点不灵光了。对外界的感知在逐渐迟钝,心又被浸在了熟悉的暖热感觉之中,如今的弗雷迪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状况。可他已然深陷其中。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是指那天之前。” 

里奥被年轻男子的话一惊,因为他正有这样的怀疑。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弗雷迪已经探过身来在他面前的纸巾上写联系方式了:“我们肯定见过……你别骗我,等我回去肯定得把你找出来!到时候我联系你。”看里奥许久不动,皱皱眉道:“呆着干什么?纸头收好。” 

里奥看着他满脸严肃,感觉他是真喝高了。将两人的酒账一结,里奥又把弗雷迪拉起来,往他兜里塞了张名片。弗雷迪也不用搀,腰杆挺着走得还挺稳当,里奥就先一步出门替他去拦出租了。 

但在弗雷迪眼里,他是走在一条老旧的路上,昏暗的浓雾里有马车叮叮当当地从他身边经过。他感到惶惶不安,此时有什么事情是亟待他做决定的,但他并没有什么主意。 

有人说,需要他就像空气。 

那个男人如此说话,却让自己越加仿徨。 

“这样的关系,只会让我们双方都陷入不义的境地……你我都非贵胄之后,这样胡乱作为的后果可无人帮我们遮掩,会把我们自出生以来的努力都毁于一旦。” 

这对话大约是发生在暖热的酒气之中,他想起自己当时心跳加速,搏击着催促肺部不断攫取空气。 

“如果剔除他们所有人,在只有你我的地方。你会怎么想?”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我们就失去了认识的契机。”他举着酒杯回避了话题。若是跨出最后一步,两人的成就和财富,以及被视若珍宝的默契都将成为过去。 

酒气上来熏红了眼睛,自己却并未察觉。 

人的一生就像大树上的枝叶,人际关系如同树根盘根错节。我们受到人际关系的供养,同时也受到人际关系的支配。Nobody can be free from the troubles all life time, 这样的道理男人肯定明白,有些东西穷尽一生也抓不住。 

但他还是禁不住要深深叹息,温热的液体不自觉地留下喉管,灼烧胃部。 

“玛莎不会如你一样理解我,她们是女士,她们……” 

“抱歉,我先失陪了。” 

他匆匆离去。舞厅外的街面上,浓妆艳抹的美艳女子仍在徜徉着寻找猎物,漆黑的巷子里传来醉汉的呓语。不远处,大本钟连响了十二声,意味着新一天已然来临。但旧日那些秘而不宣的感情和痛楚,真能随着日历的翻页也就此翻篇吗? 

清脆的皮鞋响声追着自己来了,过往那些被掩藏的终将在二人的对峙中真相大白。 

身着华服的女子在他身后站定,亚麻色的发梢在脸旁散碎地落下。她开口了,声音发颤:“莱利先生,我听说您现在遇到了一些困难。” 

冰凉的夜色流过两人中间,窒息感如蛇一样蜿蜒着向上。原本便是为此事而与那人于酒会上碰面,但在懵懂感情的推动下,自己现今是没有脸面去找那人来解决问题了。眼前的女子既是那人的妻子,想来与自己关系良好,弗雷迪感到一阵心动。 

“感谢您的慷慨,只是可惜我仅为一介贫寒学子,身无长物。日后但有任何吩咐,我必将为您奔走。” 

他对女子鞠躬。女子只是睨着他,“如何说身无长物?您学业有成,将来必是前途无量。 

“做成这一笔交易,可是稳赚不赔。” 

红唇翕动着,在阴影里露出了复仇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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